但他并未完全成功,他仍然忍不住唤了她一声:“文文……”
沈西泠则没有听见。
她有些耳鸣了,甚至所有的感官都有些迟钝起来,她却并不在意,仍然声音很小地说:“其实没有什么……我自己也早就想过,有一天如果走到这一步我们会是怎样的,大抵,也跟我预料得差不多……”
她又笑了笑,抬起头轻轻看了他一眼,带着浓浓的哀伤和淡淡的自嘲:“不同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你会这样毫不犹豫……我原本以为,你也会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哪怕不是很多,多少会有一点点……”
她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不可闻。
“……原来,这也终不过是我的妄想。”
说完,她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也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切希冀,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转身离去。
消失在满园的锦绣春色之间。
从她转身直到他再不能看见她的那短短几步路里,齐婴想了很多。
很多很多。
一开始他脑中是乱的,全都乱了套,什么也想不清楚。小齐大人在朝堂上何等眼明心亮,便是再复杂的权术诡诈也不能瞒过他的眼,可沈西泠转身离开的那个当口,他却什么都想不清楚。
后来有越来越多的念头不断往他脑海中涌,他可以读懂那些想法,但仍然不能思考。
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卑劣。
他对她说得那样义正辞严光明正大,仿佛没有一丝私心似的,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她明确地表现出对与齐宁婚事的不喜,他是如何的松了一口气,而当她那样坦诚又孤注一掷地对他诉说她的爱意时,他又是如何的欣喜和心动。
他心动了。
在她说她喜欢他的那个刹那。
不再是望园中与她相对时他所感受到的那种淡淡的异动和小小的酥麻,而是十分清晰的、清晰到令他震惊和无奈的爱意,以及……欲望。
他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小姑娘。
可是那样的欲望来得多猛烈,他的理智就有多强大,甚至越是在那样的时候,他越是被那样的理智牢牢捆绑着,一步也不能逾越。
他已经想得不能再清楚了——他不能留下她。
春闱在即,他已经动了抬举庶族的念头,并非是他想倒向端王一系,实在是这个国家千疮百孔,他想尽他所能予以补救。他大哥的变法政令举步维艰,甚至连尚书台的大门都迈不出去,无非是因为这个朝廷中心怀私欲的人太多,以至于几乎无人敢仗义执言。
倘若春闱座师之位不在他手上,那他袖手旁观便罢,偏偏改变这一切的契机已经送到了他面前,他知道如果他不抓住,就会因此愧疚一生。
好,如果春闱之中他抬举寒门贬抑士族,那萧子桁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朝廷百官世家豪门会怎么想?齐家又当如何在士族中立足?
到那个时候他就必须娶萧子榆,以此佐证齐家的立场,同时勉强掩盖他在春闱中对士族的“亏欠”。
这一切不会太远了,春闱之后,很快就会来到他眼前。
那他又该拿沈西泠怎么办?
他能要她么?
且不说六公主与天家能否容她,单说他自己心里那一关,他都迈不过去。
他曾经鄙薄过沈相,她的父亲。他觉得豢养外室的行径懦弱且不负责任:要么,就不要;要了,就善待到底。将爱人变为见不得光的外室,让妻儿此后一生都受人冷眼、名不正言不顺,何以为夫?何以为父?
可他现在明白了,沈相一定有他的无奈。
他们都是世家之人,姻亲并非自己所能做主,他们身上捆绑着太多东西,逼迫他们不得不一步步妥协,最终放弃自己的一切,沈西泠的母亲,想来便是沈相当年不得不放弃的。
可他能效仿沈相么?
他亲眼看到了沈西泠的遭际,她从小就很少见到她的父亲,只能和自己的母亲躲避在那个偏僻而狭小的院子里,过着冷清又孤独的生活,此外还要忍受世人的唾骂和正室的责打,除此以外,她还有什么呢?
他要因为自己的贪欲而毁掉沈西泠的一生么?
他要了她,然后呢?片刻欢愉,此后就是困顿一生。
他与公主成婚,她该何等伤心?在那之后他们也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到时她又该何等委屈?倘若他们以后有了孩子,那就更糟,那个孩子会同儿时的沈西泠一样,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他明知道这一切,又怎么能再害她一生。
不如就让一切都断在这里,趁情爱的根茎还扎得不深,趁他们之间还不曾有过诺言,趁所有的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疼痛只在一时之间,在眼下的痛苦过后,她会得到平顺的一生。
她会有一个将她明媒正娶的夫君,她会有一个体面且受人尊敬的家庭,她会美满平顺子孙绕膝,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这样就很好。
至于他,他可以远远地看着她,把对她的心动和爱意埋在不为人知的心底,提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当她永远的倚仗。
即便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
即便他将就此孑然一身。
文文,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的前路已经注定布满荆棘,但你还可以过得很好。
你,不要回头。
我,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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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把我自己写难过了
必须讲点高兴的调剂一下:
“情爱的根茎还扎得不深”?很好,请小齐大人自己记住这句话,一章后见
不说了我要去写五百字的吻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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