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边城, 把京城赐下的粮药开仓归位, 自有负责的人专司此项工作。
那边的事有别人忙，杜惠安则领着江城与连甄到了一处屋里。
边城的建筑均是以石子堆砌而成，城墙和城内屋子砌起的石子新旧不一，连甄看着, 心中惆怅。
那些斑驳的痕迹, 是一场场战火中所刻下的。
可即便如此，居住在边城这处的人, 仍旧一次次将倒下的墙筑起。
杜惠安一边与经过的人打招呼，一边对他们说：“会在这儿居住的, 多是士兵的家属, 还有一些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人。”
推开门, 几个持着特制的小扫帚，正在扫地的孩子们看见杜惠安, 一窝蜂全跑了过来。
“杜娘子回来了！”
其中一个孩子喊了一句，从后头又冒出了许多孩子出现，本想奔至杜惠安面前, 瞧见她身旁的江城与连甄，奔到近前，忽地止住脚步, 呆呆地盯着这两位陌生人瞧。
杜惠安无奈笑笑, 把几个年纪较小的揽在怀里, 另外的则挨个摸了摸头，对连甄他们说道：“这里是我开的善堂, 这些孩子有的是这里的居民之后，更大多数是孤儿, 在后院也收留了一些受重伤无法自上战场的士兵。他们大大小小互相扶持, 我教他们读书写字，我夫君会教年纪稍长些的孩子骑马，退下的兵士则会教孩子锻炼身子，或是学着包扎外伤等等，权当后援了。”
小小的孩子从杜惠安怀里探出头来，偷看连甄。
连甄对他们和善地笑笑，小孩儿们发觉连甄也在看自己，觉得害羞，又缩回了杜惠安怀里。
但基于好奇，加上连甄又长得好看，小童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只眼睛，偷瞄着连甄。
杜惠安笑言：“这是我表哥和表嫂，要来教你们识别药材真假的，去准备准备，把学堂空出来吧。”
孩子们一听可以学习，眼睛一亮，顿作鸟兽散，有的去通知别的孩子，有的去整理学堂，更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端着托盘摇摇晃晃走来，腼腆地对他们说着：“请夫子们喝茶。”
杜惠安带他们来之前提过，这里的孩子学习条件不好，有人愿意教授他们知识或武艺，都是极其珍贵的，也因此，孩子们也很是珍惜这样的机会，并对教导他们的人恭敬有加。
善堂还辟了一处院子充作学堂，说是学堂，其实桌子也非木头所制，底下几个大石子，形状各自相异，取了稍平些的凑合着使用，看着很是克难，可每个坐在位置上的稚儿，一个个眼睛都充满着期盼。
连甄看了看，这里都是孩子，没见着士兵们，可以的话，那些没法再上战场的士兵能习得一二，许能减少些他们内心的遗憾。
于是连甄就问：“退下的兵士们呢？”
既然没法再上战场，那便是无法站立或是无法拿起武器的伤兵吧？
江城想了想，对连甄说：“孩子这边由你来，士兵那里我去吧。”
本就打算要尽快教会他们，所以他们预计停留在边城的时候不长，召来的也多是年纪较大的孩子，小的没有座位，就缩在一旁睁着眼睛静静听，听懂了没无所谓，之后再由大的孩子们讲解也就成了。
而既然都要教，年长的士兵理解力应当是最好的，从他们身上着手，想来也能事半功倍，还能让他们觉得也能有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兴许能增添点求生意志或对未来的向往等等。
江城与连甄分头进行，更能加快进度，于是连甄点头应了。
孩子们配合，也相当活泼，起初还有点怕生，但连甄温柔有耐心，很快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等江城再回来寻她，连甄身边已围绕了几个孩子，个个都仰着头看她，而连甄也都温和对他们笑笑。
江城远远看着，心也跟着变得平静。
连甄对孩子向来是最有一套的。
许是有照顾过连诚的经验，她特别懂得如何跟孩子们相处。
江城看着她与都不及她大腿高的孩子们在一块谈话，目光一顿。
因为一直看着，他也就发现，连甄的视线也都会随着孩子们看去。
夜里回屋歇息时，白日总在说话，连甄清了清嗓子，江城已为她倒好茶水，将杯子放到她手上。
“就别说话了，先润润嗓子吧。”
连甄笑笑接过，喝过水后，干哑的喉咙紧绷感才算好了些许。
她叹道：“孩子们精神真好啊，话题一个接一个，都不怕累的。”
若不注意拉回来，还不知道说的话要往哪里偏去，能从药材提到早上的早膳，又从早膳提到昨日玩了什么，连甄听得是哭笑不得。
“你那儿怎么样？教得还顺利吗？”
连甄忙完才发现的江城，他也不知在一旁等了多久，就看着她和孩子们玩。
“他们学得都挺好的。”
到底都是成人，江城教得还算顺利。
就是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士兵求生意志很是薄弱，江城也经历过那样的阶段，特别明白他们的心情。
教完今天份，准备离去之前，江城淡淡对他们说了一些话。
他说，他曾经也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没有意义。
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给人添麻烦的那个存在。
连下地都成奢侈，出去吹吹风都是奢望。
可是，他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放弃。
或者说，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没有拒绝别人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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